听人说话大概最怕听到的就是“不过”这两个字。

锦绣一听到沈氏说“不过”,心里就是一跳:“不过怎么样?”

沈氏一看到锦绣的样子,就暗暗好笑。锦绣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性子,虽说年纪不大,可那份沉稳可以算是院子里丫鬟中的头一份。可今天却一惊一乍的,远远没了往日的淡定。这究竟是因为什么?其中的原因很值得深究啊……

“不过,婉柔既然张口说了,我总得给个交代才是。你说说看,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?”

锦绣被问的一楞,下意识的推脱:“奴婢哪里敢……”

“你愿意吗?”

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在锦绣的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,锦绣的脸顿时惨白,二话不说的起身,跪在床边:“夫人,请恕奴婢不识抬举!”

不,她不愿意。

她不要做任何人的小妾。

哪怕,那个人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二少爷。哪怕,那个人是很喜欢她承诺会对她很好的二少爷。

屋子里瞬时沉默下来。

沈氏坐在床头,看着那个秀丽端庄的少女惊恐无比的跪在床边,颤抖着拒绝自己。陷入了沉思。

锦绣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,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凉。

她在一条荆棘满路的小路上蹒跚而行,走到半途了,终于看到了光亮,正准备大步前行,却不料这条路忽的出现了岔路口。一个不小心,她就会走上一条最不愿意的道路上去……

半晌,沈氏的声音响了起来:“你好大的胆量,居然连主子的意思都敢拒绝。你凭什么认为,我要顾及你的意愿?”

沈氏的声音淡淡的,低着头的锦绣因为无法观察她的脸色,因此,也无从判断沈氏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。

锦绣想起刚才沈氏的态度,大着胆子说道:“奴婢的想法不重要,不过,二少奶奶的想法夫人是要顾及的。夫人,请恕奴婢斗胆说出心中的看法。二少奶奶其实是希望您主动提出让她抬了身边的陪嫁丫鬟做通房。”

沈氏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,语气却依旧平静: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

没有发怒!锦绣的心立刻安定了下来。

依着沈氏的脾气,若是真的生了她的气,早就发落她了,哪里容的下她在这儿侃侃而谈。虽然危机还没解除,但是锦绣却看到了一丝亮光。

这个时候,当然要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来为自己开脱,因此,锦绣毫不犹豫的说道:“二少奶奶有了身孕,没法子伺候二少爷。又不想让素芸趁机得了宠爱,所以才不情愿的考虑到了再抬一个通房丫鬟的问题。奴婢猜想,二少奶奶主动对您提出这个问题,其实是在把难题抛给您。”

若是沈氏真的将身边的丫鬟挑了一个过去,那么二少爷身边的通房丫鬟就都是沈氏身边的人。对爱惜羽毛的沈氏来说,绝不愿意落下这样的话柄与人。二少奶奶也深明这一点,所以,才故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。

二少奶奶的算盘打的很精,当然希望是由沈氏亲口提出从她的身板挑一个丫鬟,这样,她又落了贤名,又得了实惠。

沈氏掌管多年后院,怎么可能看不出二少奶奶这点小心思?

春心萌动的丫鬟们当然想不到这一层。

所以,当沈氏听到锦绣的一番话之后,满意的笑了:“你倒是想的透彻明白。好了,起来吧,不要跪在床边了。我不过是随便和你聊聊,这么紧张做什么。”

锦绣低着头翻了个白眼,反正沈氏也看不见。

她能不紧张么?

之前头脑纷乱一片,唯恐沈氏看中的人选就是她。待沈氏真的问出了口,她不得不竭力为自己撇清,因此才想出了这么一大堆话来。没想到,误打误撞的合了沈氏的心意。

危机暂时解除,且看后面如何发展,谨记见招拆招。

锦绣起身之后,才发现后背早渗出了一身冷汗。

沈氏颇觉得有趣,笑问:“锦绣,人人都期盼的好事,你为什么怕的这么厉害?”锦绣的态度如此明显,沈氏当然对锦绣的抗拒和抵触看的很清楚。

沈氏很奇怪自己居然没有生气。

嗯,或许是因为,这个院子里谄媚逢迎有心机想往上爬的丫鬟她看的太多了。习惯之余,心里早有些厌倦和不耐。今日忽的遇到了与众不同的反应,觉得很新鲜很有趣。

沈氏如此有兴致聊天,也在锦绣意料之外。

伺候了沈氏这么久,虽说接触极多,可真正这样谈心聊天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。沈氏并不是一个好脾气好相与的主子,和她说话需要小心翼翼的琢磨,不能随意。

锦绣想了想,便笑着说道:“夫人,奴婢今日就大着胆子说几句。还望夫人不要见怪。奴婢的爹娘感情极好,这么多年了,他们日日守在一起,日子虽然过的清贫些,不过,却很幸福。奴婢最向往的就是那样的生活。”

锦绣说话很含蓄,却隐隐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。

不求大富大贵,不要锦衣玉食。哪怕清贫些,只要夫妻俩同心同力过日子就好。

沈氏哑然,打量了锦绣半晌。

灯光下,锦绣紧紧抿着嘴角,俏脸上一片沉静,目光坚定。

“你爹娘生活如此穷苦,还不得不将你卖了做丫鬟才得以生活下去。你真的认为这样的生活好吗?”沈氏就事论事,也戳中了锦绣的伤心处。

锦绣适时的露出软弱和迷茫:“爹娘也是没有法子,才会这么做。奴婢不怪他们。”接着,锦绣的双眼露出倾慕之情,大胆的直视沈氏:“夫人,奴婢能在您的身边伺候,不知是哪辈子烧了高香才求来的好运。奴婢觉得现在的生活过的很开心很幸福,所以,请夫人不要让奴婢离开您!”

沈氏听过无数的奉承话,本对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早已免疫。可锦绣眼里的泪花若隐若现,是那样的情真意切,倒让一向心硬的沈氏软了心肠。

沈氏拉着锦绣的手,示意她坐下来:“好了好了,我什么时候要让你离开我了?你真的以为我会舍得把你给了二少爷?莫说二少奶奶有她的盘算,就算是她真心想要,我还舍不得给呢!”

如此贴心如此忠心如此伶俐如此可人的丫鬟,她才舍不得白白的便宜了二少爷。

锦绣真心的绽开了笑容,如花朵绽放般绚丽夺目:“多谢夫人!”

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。

又是表忠心,又是诉衷情,还得做出那般姿态来,真不亚于拍电影演戏了。好在效果斐然,总算安然过关。还顺带博出了沈氏的喜爱和许诺,锦绣心里的畅快简直无法形容。

沈氏见惯美貌女子,府里的几个姨娘都是姿色过人,尤其是二姨娘年轻之时,最是美貌动人。府里的几个小姐各有各的特色,也都是出色的。再加上身边来来去去的出色丫鬟不乏出众的,因此眼界极高。

可灯下见到锦绣的眉眼如此精致夺目,笑容如此明丽动人,还是不由得暗暗惊叹。

从什么时候,这个做事勤快伶俐的小丫头渐渐长成了秀丽无双的少女?

沈氏没有多做感慨,就和锦绣继续说起了通房丫鬟的话题。

“过几日,我就对婉柔说,让她抬了身边的陪嫁丫鬟做通房吧!紫绢紫绫相貌都属上佳,不论是哪一个也都过得去。”

锦绣心情愉快,连忙附和:“夫人说的是,紫绢姐高挑美艳,紫绫姐楚楚动人,二少爷不论要了哪一个,都是大大的有艳福呢!”

沈氏瞄了锦绣一眼,打趣道:“我的锦绣可比紫绢和紫绫强的多了。”

锦绣厚着脸皮受了夸赞:“多谢夫人夸赞,奴婢心里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沈氏被逗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。

主仆闲聊了一会儿之后,沈氏才睡了。

锦绣和衣而卧,心情却是愉快的晴朗的。因此,没费多少时间久睡着了。

第二天,锦绣的脸色自然要比昨天好看的多。

在有心人的眼中,却误以为锦绣得了沈氏的许诺“高升”在即,因此纷纷露出了暧昧的眼神来。

如诗趁着吃早饭的空闲,扯了扯锦绣的衣袖,挤眉弄眼的说道:“锦绣,日后飞上枝头了,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好姐们。”

锦绣暗暗好笑,如诗怕是最希望她做通房丫鬟的那一个了。只要她一走,如诗就没了竞争的对手,立刻能夺回原来的位置。

锦绣但笑不语,如诗立刻会错了意,冲锦绣眨眨眼。再然后,就在背地里和素秋说起了这个话题。

素秋的想法和如诗差不多,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了半天,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:不管怎么说,长的美就是好啊!锦绣光是相貌,就大大占了上风。在整个陆府里,也只有素月素心寥寥几人堪与相提并论了。

锦绣才十四岁,还稍显得稚嫩,若是再过上两年,只怕就连素月也会被锦绣压过了风头呢!

对锦绣即将到来的好运,如诗和素秋不约而同的起了期待之心。

只要锦绣走了,院子里该没有丫鬟来和她们争宠了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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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倾宸

书号:17707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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